跟同学一行三人，吃完小龙虾，在街上边走边想接下来干啥。北京的夏天，街上很热，我们讨论是去逛逛商场还是去看部电影，讨论了半天，得不出一个结果。一个同学说最近腰酸背疼，提议去按摩，没想到一呼“两”应，想来大家是在电脑前面坐的时间太长，有了一些职业病。

按摩店外面看起来一点都不起眼，进到里面之后才发现店子低调典雅，完全称得起那不菲的价格。我们每人点了一份全身按摩。

经理带我们到楼上的一个小房间，里面有三张按摩用的床，和一台智能电视。我们换好衣服，选了一部电影，躺在床上闲聊。

过了一会儿，三个按摩技师各自端着一盆水进来，分别来到三人的床尾。最先进来的是一个小姑娘，看起来二十岁刚出头；最后进来的技师，皮肤较黑，面孔扁平，眼神安静，如同沉淀了千年岁月的兵马俑一般，她把水盆放在我的床位。

先是脚部按摩。电视上放着的电影与我而言索然无味，我便跟服务我的技师闲聊起来。她老家陕西，确切地说是陕中，高中还没毕业就北上打工，今年三十。

我问她为什么不念完高中，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说“那个时候小，有一年过年，出去打工的表姐表妹们来我家玩，告诉我打工多好多好，自己赚钱自己花，想买啥漂亮衣服买啥漂亮衣服。其实她们一进我家门，我就注意到了她们身上的衣服，比我们小镇上的衣服款式好看。还说出去打工没人管，自由。我当时是一个爱美的小姑娘，也觉得念书蛮累，在学校被老师管，回家被父母管，也没多想就决定不念书，要跟着表姐表妹一起出去打工。”

她好像回到了那个爱臭美的年纪，“我记得当年兴穿健美裤，就是那种一根带子踩在脚底那种，我软磨硬泡让我妈给我买了一条，然后整天穿，虽然穿了之后发现不是很舒服。”

她由下向上看了我一眼，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，回到不念书那个话题，说“我爸让我好好考虑一下，他挺希望我继续念下去，我家四个孩子，我最小，上面的姐姐哥哥都工作了，家里也没经济压力。但是那些漂亮衣服和自由对我的吸引力太大了，我坚持想去打工的决定。我爸拗不过我，让我先去试试，觉得没那么好，再回来继续念。”

接着开始按摩腰背。

我问她出去打工之后有享受到表姐说的那些快乐没，她又是笑了笑“咳，哪有。第一二年倒是看到喜欢的衣服就买，但是这样基本存不到钱。打工也不自由，工作时间蛮长，像我现在一个月四天假，没节假日，每天工作时间又长，回到寝室就累得躺着。”

我插了一句“那这样子你们怎么谈恋爱呀？”

她苦笑了一下“哪有时间谈恋爱，平时好不容易有一天假，肯定抓紧用来休息。上午睡到自然醒，工作已经养成早起的习惯，休息的日子里也醒得很早，但是还是想躺着。我们没多少时间陪男朋友看电影，谈情说爱，所以就算有了男朋友，不久他们就吓跑了。”说着一边咯咯地笑了起来，一边让我坐起来，给我按摩头部。

我突然又想到之前念书那个问题，继续问她“打工发现没那么好之后，有想过回家继续念书吗？”

她说“想过。但是放不下面子，当时父母那样劝自己继续念书，我不听；工作一年之后不太好意思再跟父母说自己想回去念书。”

我问她后悔吗，她说挺后悔的。

又回到工作时间上的问题，我问她“你们没有节假日，那每年怎么回家呢？”

她说“每年每个人会有十天左右的假，因为越是节假日店子生意越好，所以这十天都安排在非节假日。”

我感叹了一句“这么多年，每年只能回去十天，还是非节假日，你爸妈不得想死你了。”

她有点失落“每次回家就像过年一样，去几个亲近的亲戚家走走。一般会在姐姐家住一两天，这个时候，我妈都要打好几个电话，问我啥时候回家，就想放假这十天能天天看到我，一会儿看不到我就心慌。”

“在家的时候，我妈经常跟我说我小时候的事，好多我自己都记不得了。等到假快休完，她一边帮我收拾东西，一边默默地抹眼泪。”

她问我附加的项目是选刮痧，掏耳朵还是拔火罐。我问她觉得选哪个好，她说“建议您拔火罐，这个实在些”。于是我趴在床上，背对着她，面正好塞进一个专门的缺口里，让她给我拔火罐。

此后无话。